作品

【栖因】 - 平衡游戏系列、暗恋体质、皎兔倚木栖、没头脑和不高兴

关于

【栖因】皎兔倚木栖

#栖因浪漫有效期七夕活动#

8/5  13:00

上一棒  @snowlake🍒 

下一棒  @叶零不是0 


前世今生/ HE


缘起一念间。




要说这一任月神有什麽不好的,那就是无情! 实在太无情了!


红线牵的随便,情劫下的果断,好像没有任何因素可以干扰他规章办事,导致的结果就是结婚率大增,生育率上升,人间一片生机蓬勃。


难道这不是好事吗?


不不不你不懂,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,凡事有利必有害,结婚率大增同时离婚率也爆增,情劫一多表示劈腿,出轨,自杀,情杀率也都节节攀升阿!


第一个不干的就是地府了,冥王表示嫌我们不够忙吗? 不知道为情所困的痴男怨女是最难缠的吗!? 老是占著位子不走,撒波打滚不肯喝孟婆汤,又常堵在桥边影响交通。


第二个撑不下去的就是送子娘,突然暴增的需求令她吃不消,更别说她有一大部分的客源来自地府,一旦前面的卡单,她后面的也送不出去阿!


众神殿一时间哀鸿遍野,同时要求天尊赶快换人吧! 再这样下去别说生死殿负担不了,文武官们也被越来越多的请求压得喘不过去,写诗作画的请求灵感,兵戈扰攘的请求武神相助。


情字当头,哀愁之于词曲,苦难之于干戈,在三千变化中,任何一个理由都可能再次造成天下动盪,生灵涂炭,那可不是他们所乐见的。


"唉...." 天尊无奈地叹了口气,不是他不想,是他不能阿! "按照规定,他还没悟情前,是不能卸任的。"


"还没悟情!? " 冥王跳起来,"他这任都当九百年了吧!? 东君搞什麽鬼,找这什麽接班人!? "


"前世呢? " 送子娘皱眉问,"人非草木,不可能无情,可有因果? "


这就问到心坎上了,天尊站起来背著手走出长生殿,"这是东君和他们之间的事了,我不方便多说,不过月神的记忆是他有意抹煞的,当作对他的处罚,至于九百年任期..." 手指掐算一下,"应该也是因为那位的关係吧..."


"哪位哪位!? " 呦齁,冷酷无情月神还会为了谁!?


"嗯..." 天尊拿出的本子翻了一下,"阿,有了,九世轮迴已达成,即日起将前往地府任职..."


"阿!? " 冥王莫名,"是在我麾下吗? 我这两天没收新官阿? "


"不是你啦! 是你下面的。" 天尊白他一眼,"这裡写崔判收去了。"


"哎呀,小崔又私肥不跟我讲,我下班绕去看看。" 谁不知道崔判爱收美男阿。


"你别去添乱! " 送子娘没好气的讲,"月神能不能卸任就看这一次了,你如果不想每天案宗堆到眉毛就给我乖乖待著。"


"切...知道了。" 厥著嘴,重新坐回位子上翘脚喝茶。



"月神殿下~! " 小童站在树下,抬头朝躺在枝干上睡觉的人喊道,"新的情缘簿生了,可以去牵结了! "


白衣男子缓缓伸一个懒腰,俐落的从树上跳下,摸摸小童的脑袋,一手接过情缘簿。


"我走啦。" 没多馀废话,开工上班。


"崔判大人说今天会有新的判官来喔! " 小童在后面吼叫提醒。


"知道了! " 举起手上的情缘簿当做再见。


树上掉下一片叶子飘到小童头顶,他拿掉叶子抬头看一眼,无奈的说 "为什麽老爱睡树上..."



"李燕儿x陈世昌,青梅竹马,这麽铁的设定有什麽好疑问的,准了。" 男人盘腿坐在高楼天台边,撑著头读情缘簿,抬手将一些看似单纯的红线打结,一下子就繫上了好几条姻缘。


耳边传来脚步靠近的声音,他头也没回问 "来了? 快把功德罪业唸一唸吧,我才能把情劫定了。" 来人没说话,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,月神疑惑地转头,看到高挑陌生的脸孔,了然的说 "阿...你就是新来的判官吧? "


与月神相比,男人是完全的对比色,一身黑衣,将高挺的身材称的更修长,他点点头 "敝姓朴。"


"朴判官,可以请你唸功德吗? 我的事主等了有点久。" 指指旁边坐在天台哭泣的女子。


朴判官打开本子,将女子的善恶罪业唸过一遍,上面附注了,如果月神同意,可将此女下一段感情定为劫数。


月神听完没有异议的,就在女子的情缘打上生死劫,意味著三个月后,她可能会从这裡跳下去,没有犹豫没有怜悯,对男人来说像家常便饭般,"走吧。" 他收起簿子准备前往下一个地点,站起来经过朴判官的时候意外发现他很高,长相也是十分英俊,不愧是崔判挑中的人阿,一个赛一个好看。


移动途中被路过的小吃摊香味吸引,月神招呼他坐下,叫了两碗馄饨汤。


"可以先下桃花劫不是吗? " 朴判官低声说,"没有必要现在就定下生死劫。" 再拖久一点,说不定肚裡的小孩会让她转念。


"朴判官感觉很有自己的想法阿。" 月神撑著下巴,"多给她一点时间又如何,本来就注定要死的,少一个孤儿不还帮了送子娘的忙吗。"


世人以为月神有情,掌控世间男女情爱,必为多情之人,实则月神无情,爱恨情仇只是用来遵循天道轮迴的工具,绝情牵繫苍生顺应天命。


可世上哪有绝对,任何一个生机都有可能是转机,就算结局已注定,过程却是多变的,都为后世带来更多可能。


这是你告诉我的。


热腾腾的馄饨汤被端上桌,月神还没动手,朴判官就先将靠自己的那碗推给他,拿过另外一碗开始吃。


月神手指停在空中,"我没搞错的话..." 他挑挑眉,"朴判官是不是认识我阿? " 怎麽就知道他不吃香油呢。


'喀' 舀馄饨的汤匙搁在碗边。




河国有乔木,乔木傍水生,水生镜中月,月升照皎兔,皎兔倚木栖。


"你不要到处乱跑,等下被炖来吃了怎麽办? " 参天大树上月神东君对著跳到肩膀的小兔子责怪道,小兔将脸埋进手掌搓搓,看起来毫不在意。


"伽蓝说国之兴亡盛衰始于情,我不信,你觉得呢? " 问向在旁边欢快地吃著苜蓿草的小兔,"你别老吃,都成肥兔了! "


小兔扭过屁股对向他。


"我错了我错了,快说说你的想法。" 东君讨好的哄他。


小兔转过来瞥了他一眼,然后哒哒哒跳回底下的树洞,又跳回来,将嘴裡叼著的米放到他手中。


"入凡? " 东君挑眉道,"怎麽? 你想走一遭? "


小兔子抖抖耳朵,看起来像是同意。


无风黑夜,顶上的参天大树却发出细琐的树叶声,东君好笑的问 "又怎麽了? 你也想去阿? "


欣喜般的空中掉落几片叶子,小兔子随便抓了一片塞进嘴裡。


"好吧..." 东君站起身拍拍衣裳,"那就麻烦你们啦,等你们回来,告诉我答案。"


手掌一划,大树与小兔化作星尘,消失在满月的夜空裡。




疋(piˇ)国有一名将世家,郑姓,骁勇善战,用兵如神,其子志学年纪便精通兵法,武艺高强。


诸国各为政,为求边疆安定,质押公子于他国。


"质子年纪与你相仿,由你保护我放心。" 父亲拍拍肩膀,安抚道 "每位世家公子都有责任,你也不要想太多。"


"是...父亲。" 他一点都不想保护什麽质子,疋王说好听是叫他们保护,实则就是监视,确保他们不会通敌, 要这样还不如让他随军去边疆。


真是烦死了。


"走吧,别让人等太久。" 父亲催促他上马,"来者是客,不忘礼节, 知道吗? "


"知道。"


王城偏殿不同以往的热闹,来自各国的公子们聚集在这裡,为将要久居的日子做准备。郑因成到的时候几位世家公子和质子们已经称兄道弟,相谈甚欢,似乎都谈妥寄居的人家,还没决定的也在互道友好,热烈交流。


环顾一圈,角落一个有些佝偻消瘦的身影吸引他注意,那人大抵是有些怕生,跟他搭话的总是没说两句就走了,他抓抓头,无措的左看右看,没注意到挂身上的玉珮掉落。


郑因成走过去捡起来,伸手将玉递给他 "你是禾国的...公子栖? " 玉色重,质地腻,纹理细致,是禾国专有的上等蓝田墨玉。


才发现自己玉珮掉了的公子栖,慌恐的点头收下,"多谢相助...",他眨眨眼睛,看著少年不同于人的气质与身形,"郑公子..." 也只有大将军之子会有这般气场。


"因成。" 友善的扬起嘴角行礼 "吾名。" 头繫赤色抹额,相貌英俊。


公子栖眼神闪烁,腼腆低头回礼,"吾名栖含。" 


玉落无声,情始无形,缘起而不灭。




"认识。" 朴判官将汤匙放下,拿过纸巾擦嘴,"...月神是位多情人,生于疋国,死于国亡,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"


"我吗? 多情人? 哇...真神奇,我一点都不记得。" 月神指指自己,惊奇的说。


"不记得没什麽不好,也不是多好的回忆。" 朴判官淡淡的说。


"那朴判官又是谁? 如果认识我的话。" 明亮双眼因好奇而生辉,大家都说月神生得一双勾人心弦的眸眼。


颤抖著将手收到桌下,"戴罪之人,不足挂齿。" 朴判官低声喃道,将钱放到桌上,起身离开小吃摊,"走吧,下一位事主。"


月神眨眨眼,"好吧。" 不想说就算了。




公子栖这人认识久了就知道腼腆是假,耍无赖是真,虽为人心善,但不爱念书不爱习武,就爱爬树摘果子,每当这时候郑因成就得像个老妈子站在树下,苦口婆心的劝他下来,注意安全。


"我说了我不要吃了! 你快点下来! " 插著腰抬头朝树上的人影喊,"等下夫子看到又要骂我! "


"夫子巴不得我什麽都不会最好。" 朴栖含伸著手去勾眼前那颗肥梨子,"放心吧我可会爬树了。"


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,刚话落脚就踩空,哇哇大叫的从树上摔下来。


"喂!..." 郑因成抬手去接,爬树少年不长记性不长胆子,就专长身高,即使每天锻鍊体格,成人般的身躯依旧把他死死压在地上,"咳!...咳!..." 气岔的侧头咳嗽,还好梨树不算高。


"痛死了..." 朴栖含摀著胸口抱怨,"你这胸搁得我疼! "


还敢恶人先告状!


"没我你早摔死了! 猪头! 快起来! " 气得破口大骂。


"不要,再让我趴一下。" 将头重新摆回他胸口上蹭两下,"你别老练武,你看都硬梆梆的! 皮肤又更黑了! "


"武将之子不练武难道去种田吗? 哎呀你快起来! " 用力推两下,朴栖含这人别看他单薄,身子骨还重得挺实在的。


"你长那麽可爱,应该当个温润如玉的公子阿。" 他真把郑因成当垫子使了,手靠在他胸口上撑著头,"你都不知道其他世家公子多羡慕你。"


"谁可爱了!? " 他最讨厌人家说他可爱,眼睛睁得圆圆的 "我是英俊潇洒,器宇轩昂! "


朴栖含闷头趴在他身上笑,然后双手捧著他的头,在他抹额上用力亲一口,"就是说你可爱! "


"呀!!!! " 推开他跳起来,"我说过不要这样!! " 双耳通红的拿袖子摀额。


"你也可以亲回来阿~" 无赖的把脸凑过去。


"亲你个大头鬼! " 拳头在空中挥一下,气得往外走。


"你要去哪裡!? " 


"茅房!! "


朴栖含笑倒在地上,"阿...小兔子真可爱。" 



时光荏苒,岁月匆匆,弱冠之年逢禾王大寿,特命信使传公子栖回国祝贺。


多国政局动盪,质子归国,不言而喻。


五年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却早已将彼此认做挚友知己。


会一起爬树钓鱼,会一起背著夫子偷偷打嗑睡,生病时会爬牆出去替对方买小食。


为君一碗热汤,为卿一碗梨汁。


心系家国,夜半难眠时,便倚窗夜谈,知无不言。


此次一别也许经年不见,摘下身上那块上等美玉,送到对方手中。


"太贵重了! " 郑因成堂皇,伸手就要还回去。


朴栖含一把摘掉他的抹额,"用这个交换。"


摸著空荡的额头,为这价值感到不值,"这差太多。"


"我说行就行。" 将抹额小心收进胸口,张嘴还想说说什麽,却无从说起。


有不捨,有担忧,还有那讲不明,道不清,萦绕在心头的东西。


低头眨眼收拾情绪,"走吧,晚了不好赶路。" 抬手将他扶上马车,头靠到窗边说 "到了再传信给我。"


"好。" 马车哒哒起步,将那人身影渐渐带出视野。


 愿我们将来不兵戎相见。




"哎!? 稀客。" 看著难得到转生殿的月神,崔判调侃 "什麽风把你吹来了? "


"有兴趣的风。" 拿过他的勾魂笔在手上把玩,"关于你新收的小朋友。"


崔判的笑容僵了一下,"你想知道什麽? "


"前世今生囉。" 月神坐到转生井旁边,拿著笔在水镜上画来画去,"他认识我不是嘛。" 笔墨在水裡散成黑色花朵,没有地府神力在他手裡也只是普通的笔,"这麽多年第一次说认识我的人耶,总该了解一下吧。"


崔判嘴巴张了张,犹豫的说 "东君抹掉你记忆是有理由的。"


"但又没说不能找。" 不以为然, "九百年才放一个来,不愧是上届月神,也够狠心了。" 


"继续这样也没什麽不好..." 崔判皱眉,"看了记忆也不会恢复,只会徒增悲伤而已。"


"阿...原来是悲剧阿。" 撑著头了然的说。


崔判懊恼的自掌嘴。


"不外乎就是流血或流泪,怕什麽? " 不在意的抬眼,"月神无情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 "


无奈的叹口气,拿过他手中的勾魂笔,"东君说你一定会来看,叫我不要白费口舌,我还说谁会没事找罪受,看来是我见识浅了,你就个倔梆子。"


月神笑笑,不置可否。


"开始吧。"




边疆战火四起,疋国内忧外患不断,先有乾旱后遇瘟疫,国力日渐衰弱,弱国合纵结盟为求生存,强国连横为求联盟瓦解。


归国七年后,公子栖随禾国使节团求见入疋。


远远看到城外停著一队车马,也许是等太久了,随队人员都无聊的各做各事,有人蹲在河边聊天,有人靠在马车休息。


郑因成翻身下马抱拳,"末将有失远迎,还望使节见谅。" 朝中央的帘幕单膝跪地。


突然脑袋被果子砸了一下,"怎麽这麽慢。" 抬头一看,树上缩著一男子,手裡抱著梨朝他抱怨道,"等得肚子都饿了。"


"真是十分抱歉,朴大人。" 揉著头,偷偷翻了个白眼。


男子手脚俐落的爬下树,站到他身前,负手而立,多年不见,他的身形又更高大了。


"带我吃好吃的我就不计较了,郑将军。" 语气冷淡,脾睨而视。


"喔..." 眨眨眼,"不介意的话,要不试试馄饨汤? "


微微抽动的嘴角像在拔河,最后两人都不攻自破,噗滋的笑出来。


"好久不见,因成。" 


"好久不见,栖含。"


互相拥抱,笑意和煦。




王城灯火通明,为禾国使节团盛开宴席。


杯酒交错间是虚情假意,抑或是真心诚意,无人知晓,只道今朝有酒今朝醉,那些政斗诡计,都留到白日权谋。


"栖含也好多年没来了,这几天就别想那些公事,让因成带你逛逛,好好叙旧叙旧。" 疋王醉醺的歪斜著身子,摆著手道。


"多谢陛下恩准。" 双手作揖,抬眼朝对面的人打了一个眼神,那人意会点头,端著酒杯往外走。


"陛下的话你不要当真,该做什麽就做什麽,相信禾王也不是派你出来玩的。" 明月高照,走在王城内的鱼池造景,郑因成散著漫步朝朴栖含说。


"谁说禾王不是? " 单手搭在他肩上,歪靠著他没正经的说,"他说不定就看我鞠躬尽瘁,给我放个小假快活,你说是吧? "


"啧! " 用力顶开他,"都是卿士大人了,还这麽爱黏来黏去。"


"你不喜欢了吗!? " 朴栖含摀著胸口受伤的说,"我们以前还一起洗澡呢! "


"呀! 别乱说! " 受不了的往他屁股踢一脚,"别人误会怎麽办! "


"我说的是事实,怕什麽。" 越被制止越来劲,"我们不只一起洗澡,还会促膝长谈,相拥而眠..."


"呀!!! " 郑因成衝上去一把摀住他的嘴,"你发什麽疯! 喝醉了吗!? "


双手顺势搭在他腰上,朴栖含笑眼眯眯。


掌心一片温热,不自然的别过头放开他,"别玩了,将士学子们都还等著,走吧。"


"因成。" 开口叫住他,"明天我们去游湖吧,小时候一起去的地方。"


不是很明白他为何突然提那裡,但还是答应下来 "好。"



暮色苍茫,幽幽湖面轻舟一缕。


"人家都是大白天游湖,哪有像你晚上来的。" 蹲坐在小船一角,郑因成拿著钓竿,藉著仅存的夕阳馀晖仔细往水裡看。


"那是常人不懂美。" 朴栖含躺在另一头,拿著酒壶翘脚,十分惬意的说。


"不懂黑灯瞎火的美。" 歪头嘲讽道。


朴栖含一个挺立坐起来,手脚并用的爬到郑因成旁边,一股脑儿的将身体往他压。


小舟因大动作和不平均的重量而大幅度摇晃,"呀!! 你又发什麽疯!! 小心等下船翻了! " 鱼竿挣扎间落入水中,郑因成气恼回手推他,然后就如同他所说的,下一秒两人同时双双落水。


"我真的要被你气死! " 站在船头扭紧湿透的上衣,滴滴答答的水珠不停落下。


朴栖含光著膀子躺在船上,倒看著他,笑得像个傻子,"你快躺下,要开始了。" 拍拍旁边的空位。


"什麽? " 不耐烦的说,但还是乖乖的躺下,看向他指的方向。


天空晦暗,百里无光,正想吐嘈他,就看到一抹光线描绘出云边,像是揭开面纱般,黑云飘走亮出身后那轮明月。


月升照天际,云汉映星河。


"很美吧? " 朴栖含嗓音低沉,"游走列国多年,还没有一个地方的月亮似这般,明亮千里,皎洁透心。"


郑因成眨眨眼睛,坐起来抱膝没说话。


曾经无瑕的后背,经过多年兵马征战的洗礼,也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狰狞不堪的疤痕。


手指轻轻抚上疤痕游走,似乎忘记怎麽眨眼,直盯著疤痕看,"我..."


"陛下给我赐婚了。" 嘴角微勾转头朝他说,"前几天的事,还来不及写信告诉你,下个月大婚。"


背上的手指停在腰间,不再移动。


父亲战死沙场,母亲也走了,悲痛化为血战沙场的力量,奈何功高震主,先是纳姊姊为妃制衡,现在为收兵权,又将公主下嫁于他。


御赐宝剑对名门武将是至高荣耀,然而竖立在他的命中,便是困,注定终其一生,他都将为国而碌,为国而亡。


朴栖含坐起来,拿起边上的酒壶,咕噜噜的就灌下大半,郑因成从他手裡接过来,就著壶口闷头豪饮。


"咳咳咳!..." 不适的皱眉咳嗽,什麽酒那麽烈。


那人却像喝水般毫无反应,又喝了一口,转头揽过他的脖子就往嘴裡送。


酒香浓烈四溢,无法吞嚥的酒从嘴角留下,滴落裤上,朴栖含放开后颈,垂著眼看他。


"你醉了。" 郑因成抬手摸上唇,指尖是一抹鲜红。


"没醉。" 盯著他的双眸,低沉沙哑 "你知道我没醉。"


"喔..." 眨眼低下头,抚著唇 "那便是我醉了。" 不然我怎麽没推开你。


模糊的答案换来更热烈的吻,后脊被炽热的躯体压在轻舟上,明明天宽湖阔,却只感觉空气稀薄,滚烫如火。


皓月当空,一片落叶随湖面涟漪起起伏伏,载浮载沉,而后归于平静。


温热的唇贴上一条丑陋的伤疤,细细摩擦,"你想做什麽? " 当天下战乱都结束后。


"我想..." 月光柔情,在小舟铺上缟色薄纱,"去看海。"


"看海? "


"嗯..." 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缩起肩膀,"听闻极东之处便是万河江流的归属,我还未曾离开疋国,不曾看过。"


"天江尽头便是海,你想的话,到时候我带你游天江,我们一路搭船下去直到面海,好不好? " 温柔低喃,为君承诺。


"好。"


情缘簿上两条红线缱绻缠绕,像是害怕一方会落下,紧密的不留一丝空隙。




"陛下对攻疋之事十分肯定,特意命咱家前来赐上等好酒,当各位将士们的壮行酒。" 抬手命人将一桶桶酒搬进来。


"多谢陛下好意,请公公代为转达。" 送走内侍,朴栖含随手将那所谓的上等好酒往旁边撒,拿来擦剑。


"哼,陛下当然高兴,为打疋都不知道跟你吵多少次了。" 亲信嗤之以鼻,开始碎碎唸 "都当战争容易,我们在前面抛头颅洒热血,他们在后面指手画脚,疋国要真那麽容易打早就不知道先被哪个小国吃了,当人家疋将是吃乾饭长大的阿。"


"你废话再那麽多,我就让你去清粪桶。" 冷冷抬眼,"每一个粪桶。"


"我错了。" 自掌嘴巴。


"把酒分发下去,我们寅夜出发。" 将剑收进身侧,挂上披风离开。


"是!...阿! 大人! 你的短刀! " 捧著刀追出去。


"你拿去吧,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。" 朴栖含头也没回甩手说。




远处王城已冒起火光与黑烟,郑因成用力催著快马赶路。


时机算得太刚好了。


先是南疆地带叛乱,后是岭东兵犯,百里加急请求增援,本就不算强盛的兵力一下被分散两边,按照原定计画,南疆平乱后有将士驻守,王上会派他直接前往岭东,然而要不是宫内的一条消息打乱了行程,现在他应该是去往岭东的路上。


此时北境大军攻入王城。


时间差,顺序,路程计算都精准到位。


也只能是你了,栖含。




内城门已攻破,连横军与疋军在王城外短兵厮杀,郑因成带著为数不多的亲信,从城外一路杀进来,满身鲜血伤痕。


"将军,王上应该已经撤离了,您快去会合点,这裡交给我们!! "


"不行。" 他一口回绝,有个人得先确定生死,"都尉随我来,驾!! "


后妃寝宫一片混乱狼藉,内侍宫女在院内奔走乱跑,火光尖叫声四起。


郑因成拦住一个内侍 "璃妃在哪裡!!?? 快说!! "


"我不知道!! 我不知道!! " 内侍已经吓破胆,直摇头摆手。


"将军!! 这裡!! " 都尉踢开一扇歪斜的大门,"璃妃殿下的寝室! "


"姊姊!! 姊姊!! " 屋内凌乱不堪,像是早已人去楼空,但郑因成知道她并非宠妃,不会在王上随队的人马裡。


凭著儿时记忆,他一把拉开角落倒地的衣柜,"啊!!!啊!!!啊!!! " 女子拿著一把短刀失声尖叫。


"是我!! 是我!! " 他挡掉短刀,安抚的抓住她的手。


"因成!!...." 因璃抱著他的手痛哭,小腹隆起,看起来也有几个月大了。


不过是政治权衡下的牺牲品,然而身怀六甲的她也逃不过后宫险恶,差点滑胎送命,幸好被人发现得早,眼看肚子一天天隆起,别无他法,只好将消息送出宫,盼弟弟能在临盆前赶回来。


郑因成叫都尉骑马来,然后把她抱到马上,怕路程颠波危险,他随手捡起地上红色绫布,大概为了公主大婚准备的材料,缠到都尉和姊姊的腰上繫紧。


"不要怕,都尉会带你出宫,这是我的名牌,你拿著,等到了关口不要停,一路向南,知道吗? " 把牌子放到因璃手中。


"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? " 因璃红著眼眶,泪眼婆娑。


"我还要保护王上,不要担心,等一切尘埃落定,我知道去哪裡找你。"


"好,我等你,你一定要来。"


"我会的。"


马蹄声起,他将最后一个亲人送离。



王城主殿内鲜血四溅,尖叫哀号声此起彼落,留守的宫人扶地爬滚,看著那个高大的男人如再世修罗,所到之处无一生机,眼见那把利剑就要刺上来,他呜噎抱头认命。


'锵! ' 染血长剑被另一把宝剑架开,郑因成侧头朝他说 "快走。"


宫人发出泣鸣,连滚带爬的跑开。


回头对上那个人的双眼,淡漠无情,冷血嗜杀。


曾经的柔情蜜意似梦,不负存在。


"你为什麽在这裡。" 俊美的唇形吐出冷语,似提问,又似陈述。


讽刺的好笑,"你又为什麽在这裡。"


明明我们都不该是在这裡的人。


他别过眼,将剑峰上的鲜血用披风擦掉 "天下终归一统,疋亡是必然,早晚而已。"


"疋人散布天下,除非你杀光每个疋人,不然亡不亡也不是你说了算。"


"天真。" 低声嗤笑。


"有生机就有转机,疋人不灭,皆有可能。" 地上横躺趴卧著男女尸体,有一人身著丁香色襦裙,他认得这身衣服,认得它的主人,待岭东平乱归来后,她本该是他的新娘。


然而现在她躺在血泊中,了无生气。


握剑的手不住颤抖,"王子年纪尚幼,若能手下留情,末将感激不尽。" 


朴栖含看著他,冷冷回应 "不可能。" 王族留后,后患无穷。


杀心瞬起,剑峰相向。


他们十五岁相识,相伴五年,分别七年,然而书信从未间断,字裡行间是对生活的抒发,对未来的展望,对君的深切思念,一字一封,走过四季轮转,走过阴晴雨雪。


再次相见,我以为故人依旧,怎料是我一厢情愿。


手裡的剑被打飞落地,肩骨被卸了位,他单膝跪地,忍住剧痛。


"你能不能冷静点! " 朴栖含皱眉踱步,"王族不留后,但疋王不杀,如若归顺,再造宗室也不无可能。"


冷汗顺著鼻尖落下,俘擒疋王,挟主安民,真是打得一手好牌。


"大人! 东郊传来消息! 疋王已禽! " 士兵报信,"经确认为疋王无误! "


"你听到了,我没杀他。" 朴栖含转头朝他道,走到他身前轻声说 "不要生气了。"


"相士皆已入宫..." 士兵继续说,"后宫清点..."


交缠的红线霎那间鬆动。


手裡的剑被力量控制,怀裡靠上温热躯体,剑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印入耳裡。


用力握著剑锋往身体送,倒溢的鲜血从嘴裡涌出,滴落在那人肩头上,将唇凑到他耳边,"天江行..."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说,"我不去了。" 


泪落了无声,斯人再无息。


腰上的玉断了绳,落地碎成两半。


"大人!?..." 士兵呼喊。


恍若惊醒梦中人,他浑身颤抖,手指轻抚上那个人的后脑,紧贴著脸,眼神游移 "因成? "


回应不再,徒留满室寥寂。


"回答我..."


神色若木,却潸然泪下,淌流不止。



主殿漫起熊熊大火,屋瓦房樑随烈焰燃烧坠落,发出刺耳裂木声。


"大人!! " 士兵站在门口呐喊,奈何殿内的身影不为所动,亲信策马而来,士兵像看到救星般,拉著他往内指,"大人还在裡面!! "


刚爬上阶梯,就被炽焰烫得后退,他看著殿内那席地而坐,拥将入怀的背影,嘴唇动了动,最后磕了一个头,回身拉著士兵走。


"大人!! 大人!! 他还在裡面!! "


"他不会来了。" 抹了一把脸,拽著他走。


他等的人就在那裡,又怎麽会离开。



"禾王问我要什麽,是加官进爵还是领土封地,我说我什麽都不要,我就要你。"


嘴唇贴在他的额间,呢喃细语。


"游江的舶船我已经订好了,就待你卸甲归隐,与我向东而行,我会在极东之处买一户宅第,你每天都看的到海,你喜欢钓鱼我就陪你钓鱼,你想吃梨我就替你摘梨。"


泪水顺著脸庞留下,还未落地就蒸发不见。


"他们都想要你,都想留你,我才不给,你是我的,我要带你走。"


是怨,是恨,是肝肠寸断。


"我每天都很想你,我写了好多信给你,可是我怕你笑我,所以又留下好多,我想著以后再慢慢读给你听...."


温柔深情,轻声低语,随著漫天烈焰,消失在烽火乱世。



缠绕的红线逐渐惨白,最终一分为二,不再相连。


皎兔剑下死,乔木火中焚。


东君抱住情缘簿,痛哭嘶声。




崔判咬著勾魂笔抖脚,一边偷看隔壁的月神。


表情淡漠,依然保持著手撑头的姿势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
突然见他头动了一下,咬在嘴裡的笔一个不注意嗑到牙,疼的他龇牙裂嘴。


月神站起身,拉直双手伸懒腰,又扭扭脖子,像是长时间久坐不适一般。


崔判摀著嘴,期待他的反应。


"原来不只流血还流泪阿。" 


丢下这句话,甩个手就走了。


"........." 无情! 真的无情!



蔚蓝汪洋,浩渺无际,水天一色。


白衣身影站在沙滩上远眺,入眼是滚滚波浪,耳听是海涛轰鸣。


远远走来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,停在相隔著几步外。


"我经过这裡好多次了。" 月神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对他说,"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它。"


九百年来他都不曾为其停留驻足,是波澜壮阔还是风平浪静,都毫无关心。


他无忆故而无情,无牵无挂,无想无念。


殊不知这是他在世为人最想看的东西。


朴判官没说话,只是低垂著眉眼,静静的看著他。


"不要这样看我。" 冷著脸转身,第一次见面他就是这个眼神,之前不懂,现在不是了。


"我是月神,不是因成。"


前世的恩怨纠葛,爱恨情仇都早已与他无关,不要妄想从他身上找什麽。




"他本是月兔,就算触犯杀戒也不该排除在六道轮迴之外! " 东君追著崔判,试图辩理。


"他是自杀,是杀罪中的大罪。"崔判叹了口气,"这事实无法改变。"


自戕之人会从三界六道轮迴中剔除,不得超生,不得轮迴,只能变成孤魂野鬼,四处飘盪,直到魂飞魄散,从大千世界中消失。


"他又不单是因为自己! " 东君气愤,"璃妃身怀王种,他若不死,最后不只血亲具灭,王室也再无血脉,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阿! "


"就算他情有可原..." 把他拉到一旁,"你刚刚也说了,他本是月中仙..." 压低声音说 "那与弑神无异。" 自杀已经罪大恶极了更何况是杀身为神仙的自己。 


正因为如此,哪怕小兔自戕不为己,也逃不了弑神重罪,将他放逐在三界六道之外已经是仁慈了。


胸口高高的起伏两下,"我去求天尊。" 东君甩手就要走。


"你觉得天尊会不知道吗? " 崔判皱著眉叫住他。


"那你要我怎麽办!!!? " 猛得拍著胸膛,眼泪激动落下 "他是因为我才入凡的!! 难道要我看著他灰飞烟灭吗? "


"东君你!..." 惊讶的看著他的眼泪,"悟情了!? "


"又当如何!? " 擦掉泪水,他是悟了,但这又能改变什麽。


"还有个地方是介于三界六道之外的..." 崔判抬眉轻声说,"那也许是小兔的机会,但要看你怎麽决定了。"


东君先是疑惑,随后意会的睁大眼睛。


"乔木还未入轮迴,我去替你找他回来,多一个人跟天尊谈总是好,最后能不能成我也说不准,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,你说是吧? " 拍拍他肩膀。


"东君感谢崔判相助!! " 感激的拱手鞠躬。



"你都想好了,还来问我做什麽。" 天尊拿过茶叶,开始冲茶。


"我需要您的首肯。" 东君跪在桌边,低头道。


"弑神之罪恶性重大。" 将第一泡的水倒掉,"即便你把他留在这裡,他也只是从一个地方被困到另一个地方,依然永世不得超脱,这是你想要的吗? "


"那就我来抵罪。" 乔木跪在一旁,插口道 "有此果报并非他一人所就,他的罪业我来还。" 


天尊重新加水泡茶,乔木非神非仙,不过是棵灵智初开的大树,却捲入兔仙的轮迴中,然而说来讽刺,他罪孽深重,可其业不过是朝代更迭,天地法则的一环,只需轮迴转世偿还罪业即可。


"你本身杀业缠身,将来轮迴必受业报所苦,如今还要加己罪业? "


"只要他能回来,我都愿意。" 本体为木,使他看起来格外冷情,然而字字句句用情至深。


东君嗑头请求,"我也愿意,此事皆因我而起,我罪责难逃。"


闭著眼摸鬍子思考,天尊最后叹了口气,"好罢。" 看向乔木,"九世苦难轮迴,受尽七苦八难,每世都将孤老而终,你可愿意? "


"愿意。"


"但是..." 喝了一口茶,"作为考验,你将无法忘记前尘往事,除非你自己放弃赎罪,不然每一世你都会记起前世,你也愿意? "


真狠。东君心想,每世都会知道自己结局凄凉,然而每世都要强迫自己再经历一次,直到九世结束。


"愿意。" 乔木没有犹豫,依然肯定回答。


"如果能撑过九世,你将可以跳脱轮迴。" 天尊还是心软,"到时候要走还是要留,你自己决定。"


"多谢天尊开恩。" 



河国静水边,月升依旧,只是乔木不再。


东君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就找到他,躺在原本乔木的位置,看起来像是睡著了。


"你这样躺,等下被炖来吃怎麽办? "


他笑了,东君也笑了。


坐下摸摸他的头,"我要去修行了。"


他不解的睁眼,东君微笑道,"到时候由你来接我的位子。"


不是很明白在说什麽,但东君自顾自的说,"因这名字也是起得够玄,多一竖少一横都不行,也许就是注定的吧。"


坐起来看著湖面反射的月亮,他没说话。


"作为你放弃生命的惩罚..." 东君指著他的脑袋,"我会抹去你的记忆,以后你便是月神,替世间男女结缘牵线,看尽世上爱恨离别,直到你再次悟情之前,都将承受无忆之苦。"


不知根,不知底,不知过去,亦不知未来,每日面对无尽的空白,孤独寂寥。


"你要...去哪裡? " 灵魂一天天衰弱,很快他会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。


"我要去你去过的地方,看你看过的景色,喝你喝过的馄饨汤。" 调皮的眨眼,把小兔给逗笑了,"虽然会很辛苦,但希望你能坚持到那个时候。"


"什麽时候? "


"他回来找你的时候。"



小吃摊到了深夜客人已寥寥无几,坐到白天的位置,挺著大肚子的老闆娘看到他,亲切的说 "哎? 你又来啦? " 拿过抹布把他面前的小桌擦了擦。


"嗯,你的馄饨很好吃。" 月神浅笑,"吃过就忘不了。"


"哎呀,你嘴巴真甜。" 好心情的再替他多下几个馄饨,"我这摊子刚开的,还没什麽回头客,你是头几个。"


"那是我的荣幸。"


老闆娘是个和蔼可亲的女人,将馄饨汤端给他,坐到对面陪他聊天。说到先生是货车司机,平常摊子都开到他下班来接她,家裡没什麽人,就夫妻俩口加上现在肚子这个。


"我小时候特别羡慕有弟弟的人,我也想要有个弟弟给我使唤! " 她遮住笑开的牙口,眼角的痣随著笑容被收进眼褶裡。


"我如果是你弟弟..." 汤匙在碗裡舀舀,"那我一定会很幸福,每天都能吃这麽好吃的馄饨。"


"真的吗? " 老闆娘眼眶泛泪,"小伙子真体贴,哎呀不知道为什麽特别感动,我平常没那麽容易哭的,大概是因为怀孕的关係吧。" 她擦擦眼角的泪水,"谢谢你阿,这麽喜欢。"


月神温柔的笑,低头吃掉最后一个馄饨。


临走之前他在招牌上摸了一下,他能做的不多,如果结缘之力能帮到她的生意也是好的。


抱歉我最后没有去,愿你平安幸福,健康快乐。


姊姊。



路过街口的时候又看到那个修长的人影,他没好气的問 "你老跟著我干什麽? "


朴判官像做错事般往电线杆后面一缩,然而他身形高大,反而更欲盖弥彰。


月神走到他面前负手而立,"说吧,你到底想要什麽? " 总跟著他不是办法。


低头看著灯光下的他,百感交集,然而最后他只是轻轻的问,"月神你快乐吗? "


什麽问题...转头继续走,"无尽的寿命,吃不完的供品,玩不完的红线,有什麽不好的。" 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,"你也放下吧。" 望向他认真说,"不管是因成还是栖含,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"


看著他渐行渐远的背影,朴判官垂下眼睛。



老远看到门口站著一人,想著还有谁会来他这小破殿,就看到那个久违的面容,"什麽时候回来的? "


"刚刚。" 东君和善的笑,"修行结束,来看看能不能在你这裡混个一官半职。"


"阿...我正好缺一个扫厕所的。" 月神点头道。


东君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猛敲头。


"我错了我错了! " 笑嘻嘻去他替准备房间。


环视一圈老家,也没什麽改变,就像崔判说的,他一直得过且过,无念无求。


看著他在桌前忙碌的背影,东君问道 "你见到他了吗? "


整理的手慢了下来,月神低声说 "见到了。"


那样子一看就是没了悟,也是,那麽椎心刺骨的过去,又有谁能真的释怀,即便他一点都不记得,心裡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排斥。


"我来之前遇到崔判。" 东君拍拍柜子上的灰,"他人手又要不够了,好不容易捞来个美男,结果干两天又宁可去轮迴。"


抹布停在桌角,月神看著木纹没作声。


"你就不好奇..." 东君踱著步,"是什麽让他撑过九世轮迴的吗? 在有记忆的状态下? "


沉默良久,他低沉道 "关我什麽事。"


暗叹一口气,"你还有东西在他身上。" 看向他说,"去要回来吧,今天入了轮迴之后,你们就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。"


又用力擦了两下桌子,他抿著唇想了想,最后还是丢下抹布,抬脚跑向转生殿。



空荡的转生殿内只剩站立在井旁的一人。


"你来晚了。" 崔判惋惜的说。


月神看向那纯白的水镜面,皱眉轻声道,"东君说他还有我的东西。"


"阿..." 崔判了然似的点头,"他是说这个吧..." 手伸进胸口衣领拿出来,放到月神的手上。


是一条赤色抹额。


"乔木焚亡的时候身上还带著这枚抹额,所以跟著他一起入地府了,平常都让我保管著,只有每一世入轮迴前会找我要来看。" 崔判悄悄看了他一眼,继续说,"苦难轮迴,好几次都快坚持不下去了,然而只要拿出这条抹额,他又会再去下一世。" 


每次都会捧著它坐在井边流泪,哭完了,就让他再保管,等下一次来再交给他,就这样一次又一次,熬过了九世,崔判问他为了什麽,他说是为了可以再见一面。


不为前缘痴缠,只为再见君一面,得知你且安好,那我便放下执念,重度轮回。


有时麽东西落到了抹额上,还来不及去看它,就被布料吸收,转成了印子。


东君没有说错,因字带玄,多一竖少一横都不行,你摘掉我抹额的同时,就注定我的心也将为你而囚,不再恨,不再爱,直到你再回到我身边。


崔判别过头吸吸鼻子,拿出生死簿和勾魂笔,他知道月神已经决定了。



"所以你就让他当场入轮迴!!?? " 东君气得眉毛都飞起来,"他还没交接呢!!?? 丢这什麽烂摊子给我!!?? " 指著旁边咬手指的小童。


"哎!...人家都愿意再续前缘了你有什麽好生气的,你是不是月神阿!! " 崔判委屈,好心成全怨侣怎麽还被倒打一把。


"阿! 真是的!! " 踢一脚院裡的树,抓抓头,"他是在急什麽! 晚一天有差吗!? "


"晚一天会差超过十岁,他说不想跟大叔谈恋爱。" 崔判一副我也没办法的耸耸肩。


"赶成那样! 是差到几岁!!? " 敢跟我说差九岁我马上去把他红线剪断!!


崔判翻开生死簿,抬头肯定道 "不到一岁。" 准确来说是八个月。


真是被他打败了!!!!


"差一秒钟也要叫哥,有什麽好纠结的。" 东君翻了个白眼,没好气的问 "所以他们这一世是什麽? " 两个可怜虫,还不是要靠月神我帮你们牵线。


"呃...小兔走得匆忙,说跟乔木一样就好,我看看..." 又往前翻了几页,"阿有了! 他们这一世是..."


东君凑过头看,"是明星阿! "




东君前往修行,临走前问他,"我一直很好奇,这片森林有这麽多树,为何当初你就要选那棵乔木? "


他想了一下,"就只是..." 看向乔木原本的位置,"觉得他很孤独而已。"


挺拔而立,看似高大雄伟,然而伟岸的阴影下,是无人可诉的孤寂。


他带著几缕苜蓿草和行囊,就那麽住进了他盘根错节的树根下,从此皎兔倚木栖,相偎相依,相知相惜。


他给他成长茁壮的养分,他给他遮风避雨的家。


既是彼此的因,也是彼此的果。


缘起一念间,缘生线,情生丝,千丝万缕,交横绸缪,便是再世情缘。





完。



--



古代背景是参考战国秦灭楚,所以取名禾和疋国。


第一次尝试古风,还请各位多包涵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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